◈ 005輕浮性子

006心頭滾燙

太子營帳雖是臨時搭建,但內飾亦精心衡量過的。

八扇的嵌大理石山水屏風,紫檀木雕花床,谷天瑞坐着的琺琅綉墩,再有三足鎏金香爐放在不遠處的長案上。

香爐正裊裊飄着輕煙,是可以緩解趙鈺染頭疼的安神香。宋銘錚冷不丁出現,再一句責問,使得正好的氣氛瞬間就凝固。

室內陷入安靜,飄散在空中的輕煙似乎也跟着靜止了。

趙鈺染回頭,就見到面有慍色的宋銘錚。

「肅皇叔怎麼又折回來了。」她被他的脾氣鬧得莫名其妙,「可能肅皇叔不認得,這是谷千戶,錦衣衛指揮使的嫡長子,在谷家排行第四。」

宋銘錚自是認得此子是誰,並且十分熟悉。不就是她前世最寵信的人,未來的錦衣衛指揮使,能夜入她寢殿的谷天瑞。

他更熟悉谷天瑞從前看她時那種眼神,灼亮而狂熱。

他輕輕笑了聲,根本不看半跪向自己請安的少年,視線是落在她身上:「不管是誰人,太子如今還是多作休息的好。」

谷天瑞能察覺到肅王對自己的不喜,肅王在本朝地位舉足輕重,他明智的當即告退。

趙鈺染看着自己未來的功臣被逼走,眉眼當即冷了下去,面容再精緻,也抵不過這股漠然。身為儲君的威儀一下就顯露無疑。

宋銘錚凝視着她內斂的側臉,這人即便冷了臉,再有威儀,都有一種誘人的魔力。她天生就是媚骨,皮肉不過是一層障眼法,如今冰冷的樣子反倒更能激起他的佔有慾。

但她又是趙鈺染,有着顆堅硬的心,不會柔順纏盤在他身下的人。

前世,她總覺得自己不尊重她。

現在想想,確實是了。

宋銘錚心境居然就平靜下來,他走到床邊,在床沿坐下,離她不過一臂的距離。

隨着床一沉,趙鈺染的心也跟着沉下去,假裝不經意瞥他一眼,對他這種自來熟更加不滿。

她允他坐這裡了?

「我查過了,那箭來的有疑點,你的馬被人下了巴豆。你一語成讖,那馬確實是沒有那隻箭,也會發瘋。」

趙鈺染冷臉就轉為詫異,杏眸內的光閃爍不定。

此時正值夕陽西下,帳內昏暗,更顯出她眸光灼亮。

宋銘錚卻看不太清晰她的臉,他起身去點了燭,放到高几上。暖光照亮了兩人,柔和無比。

「什麼時候審人。」

她聲音似乎也放輕柔了,而且與他十分有默契,居然知道此時犯人還未審。

宋銘錚聽着唇角極快揚了一下:「不急,我想你會想去聽審的,等你用過晚飯,我們就過去。」

他果然是來讓她一同去審訊的?

趙鈺染有一陣恍惚,他向來強勢,強勢到連把持政務,許多事情她都插不了手。如今他展現的,是從來沒有過的一面。

她就抬眼去看他。

他是長得很英俊那一類男子,一雙眼上眼皮彎弧寬而深,眼尾細長略彎,是桃花瓣的形狀,也就是俗稱的桃花眼。

若只單看他這雙眼,確實顧盼間滿眼風流,偏他有雙濃眉。斜長入鬢,將他本該溫柔的一雙眼眸壓得亦冷厲無情。

這人五官擺在一塊,深邃英俊,就是凶得不行。

她打量着他,兩人視線相觸,很快她就移開目光,手抓了抓被面:「既然如此,屆時我同皇叔一起去。」

正說著,屏風後有宮人小聲稟報:「太子殿下,太醫院的來送湯藥了。太醫正交待您要在飯前先用湯藥。」

趙鈺染皺了皺眉,想到午間那苦味。

宋銘錚已說道:「呈進來。」

太醫院的人當即低頭入內,打開盛有湯藥的食盒,宋銘錚伸手去接過,居然一低頭直接碰着碗沿小小抿一口。

他抬頭,遞過去:「溫度正好。」

趙鈺染盯着他手裡的葯碗,他剛才幹了什麼?

本來她就不想喝,他還用唇沾了她的湯藥,即便是試毒也沒有這樣試的。她心裏抗拒,宋銘錚見她不接,誤以為她怕苦的毛病又犯了,勸道:「殿下若是不把這湯藥喝了,臣恐怕也不敢帶殿下去聽審。」

趙鈺染聞言就挑挑眉,又朝她施壓嗎?

這就是她熟悉的宋銘錚了。

她確實也沒反駁,身體是自己的,她明白。

她伸手去接過,避開他抿過的那邊,可濃濃苦藥味撲入呼吸的時候,她心情還是略悲壯的。

宋銘錚見她仰頭就一口喝完,宮人機靈前來接過空碗,又給她遞了清水漱口,他還是看到她那精緻雙眉皺到一塊了。

他就有些幸災樂禍,誰讓她把送來的蜜三刀賞人了,這會就算苦到要吐酸水,也得受着。剛才憋的一肚子的氣也就散了。

趙鈺染這時也想到那些蜜三刀,後悔沒留下一塊,來獵場她帶的糖果並不多,昨天就吃光了。

宮人與太醫院的人一同離開,屋裡又安靜了下去。

趙鈺染死死忍着滿嘴的苦澀味,更加不想開口說話,正巧宣文帝的人尋到這裡來,是請宋銘錚到帝王帳營里用晚膳,為他接風洗塵。

宋銘錚應下,站起身來,見她還是一副難過的樣子,伸手將腰間素色荷包打開。

「太子殿下,臣先行告退,晚些再來與殿下同去。」

他說話了,趙鈺染不得不應聲,張了嘴準備用簡單的一個好字打發他。

哪知雙唇才啟,他的手就捏着什麼快速喂到她嘴裏。她下意識是再合上嘴,舌尖想要將東西抵出去,甜絲絲的味道卻在她唇舌間蔓延——

是糖。

她當即怔住了。

宋銘錚做了這一系列動作,面上依舊雲淡風輕地:「殿下剛用了葯,好歹能壓壓味兒。」說罷,也不再等她說什麼,大步邁了出去,負在身後手指還遺留着她唇溫軟的觸感。

她嗜甜如命,腰間的荷包總會藏上一兩顆糖,常背着他偷偷含上一顆。她以為他不知道,但他都知道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也染上了在荷包里放上那麼幾顆糖的怪癖。明知道她為了不跌威儀背着人偷食,不會找自己討要,他還是落了這麼一個毛病。

今日算是用上了。

宣文帝見到宋銘錚的時候,發現向來不苟言的少年居然唇角微微翹起,不由得納罕:「銘錚這是遇到什麼好事了?」

「回陛下,是和太子相談甚歡。」宋銘錚慢慢斂了神色,平和的,睜眼說瞎話。

他嘴裏相談甚歡的趙鈺染,此時卻是冷着臉把嘴裏的糖當成了他,咬得咔嚓作響,彷彿就是在嚼他的肉!

——宋銘錚輕浮的性子是自小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