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第7章

一場冗長的會議剛開完,陸凜沒有喘息的機會,又匆匆趕往國貿。江霖希的酒吧今天開業,特地邀請他,他不好拂了對方的面子。

車子從恆笙駛過去,路程不算遠。

陸凜闔着眼,沒放過任何一個休息的機會。工作手機鍥而不捨地響起,只是沒過幾秒又很快被掛斷。

見陸凜沒什麼反應,徐越乾脆擅作主張,把鈴聲調成靜音,丟在一旁。

「誰啊?」陸凜睜開眼,伸手在黑暗裡摸索那部手機。

徐越把手機遞給他,解釋道:「希瑞的夏明成,說要約你吃飯,我給拒了。」

「挺不識好歹的這人,拒了還打這麼多次。」

是挺不識好歹。

拒絕的說辭本已經到了嘴邊。

可舟車勞頓下來疲憊至極,陸凜眉頭微蹙,腦中不自覺地又浮現出許凌霜那張有些倔強的臉。

「算了阿越。你看看我什麼時候有空,定好地點通知他。」

「噢。」徐越意味深長地點點頭,「要讓他帶霜……」

「雙公筷嗎?我怕他有幽門螺旋桿菌,傳染給你不好。」

這個解釋的滑稽程度,徐越自己都不敢細想。

「你沒事吧?」陸凜詫異地看他一眼,「他難道會找一間沒有公筷的飯店嗎?」

徐越忍着笑,不敢再說話。

今晚來的幾個人都是陸凜的發小,從小一起長大,熟得不能再熟。

侍應生把陸凜帶到包廂門口,陸凜輕車熟路地推門而入,煙草混着酒精的味道瞬間席捲了他的鼻腔。

幾件西裝外套被隨意地扔在椅子上,早看不出最初的版型。先到的幾個人都在等他,他們看上去早就已經喝過一輪了。

燈光昏暗,陸凜看不清他們的神色。

這裡是江霖希的場子。

江霖希見他來了,叫了一聲「洲哥」,沒來得及多寒暄幾句,又很快摟上一位穿着蕾絲短裙的女孩唱歌。這姑娘看上去面生,大概跟上次見面的那位不是同一個人。

陸凜見怪不怪,也不需要江霖希招待,自覺地在冼昀齊身邊坐下,問服務員要了杯馬天尼。

「怎麼,累了?」這人剛坐下就一副疲態,被冼昀齊盡收眼底。

陸凜抿了一口酒,試圖讓自己打起幾分精神:「下午剛從納斯達克回來。」

冼昀齊這才反應過來,他是替自己去給家裡的子公司敲鐘,於是打趣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可以啊,西洲。你比我還像老爺子的親孫子。」

「以後這種事情,少丟給我。」

冼昀齊很敷衍地應了幾句,陸凜又問:「科室里沒事?怎麼有空出來喝酒。」

「總不能一直有事兒吧。」觥籌交錯,冼昀齊和他碰杯,杯里的烈酒被人一飲而盡,「人啊,還是需要片刻歡愉的。」

陸凜揚唇淺笑,看上去很是贊同。

唱歌的主角不知不覺變成了方才還在江霖希懷裡的那個女孩,溫婉的女聲從音響里傳出來,唱的似乎是上世紀的一首經典港樂。

陸凜沒聽過,也不感興趣,倒是冼昀齊聽得柔光瀲灧,深情快要從眼底溢出來。

他有些醉了,拉着陸凜,感慨道:「西洲,七年了。」

陸凜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麼。

「《月半小夜曲》,知意當年滑過。」

指的是這女孩兒正在唱的歌。

「你知道我為什麼學醫吧?當年規培的時候,輪轉了這麼多科室,反正我從來沒想着要放棄。」冼昀齊喝了點酒,不自覺說道,「我這輩子沒什麼願望。」

他停頓幾秒,再次開口的時候聲音有些哽咽:「就是想治好她。」

這麼一個特殊的日子,陸凜心底的某根弦被久違地觸碰了,封存很久的記憶突然地湧出,像塵埃一樣一股腦地全部鑽進肺里,無孔不入。

他咳嗽幾聲,嗓音都變得暗啞。

「昀齊,你喝得太多了。」陸凜語氣冷靜,撫上他的肩膀,在他的肩角上輕拍了幾下。

「誰喝多了?」江霖希敏感地捕捉到幾個關鍵詞,摟着正在唱歌的姑娘就往他們這邊走,「這麼久不見,酒量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差了?」

江霖希作勢要來和他們喝酒,冼昀齊不怎麼有耐心,直接把他攔下。

見了江霖希,他的語氣馬上恢復正常。

「得了吧,跟我們倆喝?明兒早上我在急診輪班,我怕見到你。」

錐形的頂光照下來,斑駁的光影掩住了大部分陸凜鋒利而精緻的側臉輪廓,隱約能看見他被這話逗笑,淡淡勾起的嘴角。

「這話說的,看不起哥們兒是不是?」江霖希倒也順着台階下,只不過下着下着,突然想到他剛剛中的「輪班」,話題又繞回到冼昀齊身上,「咱們這一群人里,數你最正經。冼大醫生,你還真準備一輩子當醫生呢?」

「你們家老爺子留下這麼多產業,遲早有一天是你的,不打算早點回來接手么。」

江霖希是有些微醺,但意識大概還是清醒的,不至於斷片。

冼昀齊看上去不太介意聊到這個話題,擺擺手:「他們懶得干涉我,只要有本職工作做做就行了。至於產業……交給專業的人去打理也挺好的。」

話中有話,江霖希聽出來那句「只要有本職工作」是在點自己。

他在冼昀齊這裡落了下風,於是話鋒一轉,目光又轉向陸凜:「好久不見洲哥了。」

「那人叫什麼,許凌霜?」江霖希回憶道,「自從她之後,再沒見你帶人過來過。」

看出來了,東道主怕在自己的場子里丟了面子,結果憋了半天,根本沒說出幾句好話。

這話還沒說完,就被冼昀齊厲色打斷:「霖希,我知道你今天高興。但是你真的醉了。」

剛來的時候點的那杯馬天尼,陸凜喝了一半都不到。

他撈起沙發上的黑色風衣,倏地站了起來,半個字都沒再多說,直直出了包廂門。

冼昀齊懶得再說話,快步跟上陸凜。

江霖希這下酒醒了不少,反應過來——自己平時惹事兒就算了,怎麼今天一惹還惹到他們兩個人頭上。

「不是,你說到底為什麼呀?」江霖希百思不得其解,望向一旁的韓今越,「就為了一女的,跟我生氣?」

韓今越嗤笑一聲,被他這副傻樣子氣得有些急了,恨不得馬上點醒他。

「你小子,有時候我真分不清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明天什麼日子?霜降。今天什麼日子?知意的忌日。」

「你沒看他們兩個從進來到走,有哪個是開心的?」

聽完,江霖希欲哭無淚,自己捅了這麼個簍子,現在想找補也找補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