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子澄的腦瓜子嗡嗡響。
一瞬間，人都愣住了。
皇爺要殺杖斃的人，居然是他？
這，這，這怎麼可能？是他出現了幻覺？！
撲通！
黃子澄肥胖的身軀，一下子嚇得癱倒在地。
他眼神中，更是露出了無比的恐懼。
要是齊泰，詹徽那樣的硬身板，或許挺得住這三十大板。
他黃子澄自從入了東宮以來，長了一身肥肉，哪兒經得住這麼打？
「陛下，您不能這樣對待臣啊！」
「蘇白之過，與臣何干？」
「陛下您不能這麼做啊，就饒了臣這一回吧！」
面對黃子澄的求饒，朱元璋視若罔聞。
讓錦衣衛強行把他那一身肥肉，給拖了下去。
很快，大殿外傳來幾聲慘叫過後，就再無聲音傳來了。
百官噤若寒蟬，猜測這位東宮伴讀或許已死在廷杖下了。
唯有朱元璋，眼神平靜。
其實，他就是嚇唬嚇唬這貨，覺得這貨太聒噪了，讓蔣瓛象徵性的廷杖幾下。
剛好在蘇白身上發不了火，就找這貨當出氣筒了。
這也是為什麼，齊泰、劉三吾包括朱標在內的朝中重臣，都沒為黃子澄求情的原因。
朱元璋做這事，可不是一次兩次了。
做皇帝，就是要恩威並施，別以為身居高位了，就能夠忤逆聖意。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
比起所謂的皇家顏面，朱元璋更在意後世大明的安危！
而蘇白是唯一一個，洞悉出了宰相制真正作用的人！
小小年紀，便有這般風塵慧眼。
說不定，他還真有辦法，解決正統朝現在所面臨的問題！
念及此處，朱元璋緩緩起身，原本就凜冽的目光變得更加銳利，如鷹隼般直視蘇白。
「你跟咱說說，相權旁落，為何是滅國之舉？」
蘇白沒有急着回答，而是一臉無語的盯着上方這個霸氣外露的老皇帝。
眼見自己就要被處死了，這聖旨怎麼還帶撤回的？
他老朱沒病吧，這麼罵他，咒他的大明，都不殺人的？
行。
既然這都不想殺人，那就再加大點火力。
把他老朱家的子孫後代，都罵個遍，看他這回還坐不坐得住！
蘇白環顧了大殿一周，似是在與這個世界做最後的訣別。
隨後，他深吸了口氣，中氣十足的大聲道：
「因為相權和皇權是相互依託存在的關係，相權一旦沒落或者廢除，那皇權勢必受到影響！」
話落，百官之中，就有人出聲反駁。
稱其為胡言亂語。
皇權至高無上，不容侵犯，區區相權怎可與之相提並論？
蘇白並沒有理睬，而是繼續自顧自的說道：
「中書省的運作，需要相權來維持，一旦宰相制被廢除，那中書省也隨之變得毫無意義。」
「因此，天下事務就只能由六部來分掌，並且統一遞交給皇帝。」
「須知，天下事務不知凡幾，單靠皇帝一人又怎麼處理的過來？」
說到這兒的時候，朱元璋不禁眉頭微皺。
確實如此。
自從罷黜宰相，廢掉中書省後，六部的摺子，就不經過其它部門的處理，直接遞到他這個做皇帝的手裡。
不過，他一向不愛處理奏摺，就把這個重任交到了身為儲君的朱標身上。
現在的朱標，一天到晚不是批閱奏摺，就是在批閱奏摺的路上。
有時候，忙到了深夜，第二天上完早朝處理完國事後，又要急匆匆的跑去御書房批閱摺子。
正如蘇白所說的那樣，沒有了宰相和中書省，大明的皇帝確實是在歷朝歷代中最繁忙的一個。
可這又能說明什麼呢？與大明滅亡有什麼關係？
不等朱元璋開問，百官之首的李善長卻是臉色唰的一下變白。
「你的意思是……」
他眼神中滿是驚駭，讓周圍的百官，都下意識的緊繃了心神。
能讓這位韓國公臉色大變，那說明蘇白接下來的話，絕對不簡單！
「沒錯。」蘇白朝李善長作了一揖，隨後再次面向御階上的朱元璋，
「如此繁重的政務，本該由中書省一個部門來處理，現在卻交到了一個人的身上。」
「以一人之力，替代整個中樞部門，我想請問，誰能有這麼充沛的精力去挑起這個擔子？」
「長此以往下去，沒了中書省分擔壓力的大明皇帝，必然會被繁蕪的摺子，給折騰的不堪重負，甚至到最後夭壽短命！」
「陛下，您是農人出身，從小干慣了體力活，精氣神足，或許還撐得住。」
「可在深宮中長大的太子呢，他有多少的精力經得住這樣折騰？」
「別看太子殿下如今正值壯年，臣敢料言，不出十年，太子必定薨逝！」
轟！！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
所有人都被蘇白這番話，給震驚的久久難以平復。
見過作死的，可沒見過這麼急着投胎的啊！
誰不知道，太子朱標被朱元璋當成了心頭肉？甚至是當成大明未來的皇帝來培養？
敢說這位太子爺薨逝，他蘇白不是急着投胎又是什麼？！
再看看朱元璋，臉色已然氣成了豬肝一樣的醬紫。
此刻，他心頭一片怒火，恨不得活生生的剝了這小子的皮，掛在午門外示眾！
什麼大明後世將亡，什麼瓦剌也先攻到了北京城下，他都不想再過問了。
他的標兒，是他的逆鱗，誰敢提及，他就殺誰！
正當朱元璋準備大手一揮，讓殿外的錦衣衛將眼前此子拿下的時候。
一旁儲君位置上的朱標，卻是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咳咳咳！！！
咳嗽聲不大，卻聲聲震蕩在朱元璋的心中。
「標兒，你怎麼了？！」
朱元璋大驚失色，連忙過去攙扶住朱標。
後者擺了擺手，故作無恙道：「沒事的父皇，孩兒只是偶感風寒，好好休養幾日就無事了，真不是蘇白說的那樣。」
朱標雖然嘴上這麼說，但騙不了心思縝密的朱元璋。
眼見對方臉色這麼慘白，朱元璋頓時跟魔怔了一般，一個勁的呼傳太醫。
這是他最疼愛的兒子，是大明未來的接班人，可千萬不能出現什麼閃失！
難道，真的像蘇白說的那樣，標兒會早逝？
一想到正統小皇帝他爹，也是早逝的。
朱元璋是越想越後怕，他頭一次有這般強烈的慾望，想知道後世的情況。
他不顧百官在場，當即打開了聊天群。
太祖皇帝洪武：
「小兔崽子，你人呢，給咱滾出來，有事要問你！」
郕王祁鈺：
「高祖父，馬上要召開朝會了，兒臣正在沐浴更衣。」
「待會兒，真的要附議南遷嗎？」
「兒臣總覺得此舉，實為不妥…..」
朱元璋此刻，沒心思跟他嘰嘰歪歪。
說白了，比起後世之事，他更想知道自己標兒的身體狀況。
太祖皇帝洪武：
「別扯淡！咱問你，標兒在咱死之後，還活了多少年？」
「你要跟咱說實話，不許糊弄！」
消息發出，朱祁鈺那頭傳來了久違的沉默。、
而朱元璋也是生平第一次，心頭升起了強烈不好的預感。
這沉默，似乎已然說明了一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