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第6章

李長嬴知道自己有幾分姿色,小時候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一見他就誇,他媽也整日溜他出門,逢人就笑問,我兒子長得帥吧?每一個被問的人都笑得真誠,可俊可俊。長大一些身邊就圍了不少女生,年少不知情,無意間傷了不少女孩子的心,再後來,懂了男女有別,知曉了分寸,就更加與女生無緣。

平日里或多或少會吸引不少視線,或是裝作無意的一瞥,或是偷偷摸摸的打量,或是藏在眾人中別無二致的注視……習慣了也沒什麼,關鍵是李長嬴還臉盲,記不住人,比起臉,他對聲音更敏感,所以就更加不會給他帶來什麼困擾。

總之,這種明目張胆的打量,他是第一次遇到。

李長嬴難得的感到不好意思,他偏頭咳了幾聲,不知道是發燒忍不住還是在掩飾尷尬。

身上的兩隻貓突然開始打架,打着打着就翻滾到了地上,姐姐站起來:「欸?幹什麼呢?包子你過分了啊,不準騎在西瓜身上。」

李長嬴身體往前傾,拿起放在摺疊桌上的感冒藥,撕開後倒進杯子里,晃了兩下後,抬起杯子剛抵在唇邊,耳邊就傳來一道聲音。

「李長嬴?」

「……」

嗓音又輕又冷,尾音勾着上翹,像是在疑惑,又像是在確認什麼。

李長嬴有些錯愕的抬眼看過去。

他們認識?

他臉盲還挺嚴重,特別是對女生。不過聽到聲音,又看到那雙黝黑透亮的眼睛後,熟悉感升起的瞬間,他突然就想起來了。

他們之前應該還見過兩次。

第一次在車站。

第二次在理髮店門口。

李長嬴:「嗯?」

「幫我拿一下你旁邊的逗貓棒,謝謝。」

李長嬴往身側看了眼,將逗貓棒遞過去,正要開口問,就被既是店老闆又是學姐的楊時米截了胡:「欸?你倆認識啊。」

「我認識他。」裴霜拿着逗貓棒在地上畫圈圈,不一會金漸層就撲了過來,追着逗貓棒上跳下竄。

她低着頭專心逗貓,完全沒想過隨口一句話干懵了某個人的腦子。

李長嬴喝完感冒藥重新靠回軟榻,盯着被逗成傻子的金漸層看了一會兒,視線偏移,落在了裴霜身上——她穿着一件黑色一字肩針織衫,下邊配了一條淺灰半身裙。肩膀瘦削平直,鎖骨精緻,前傾時脖頸線條緊繃,皮膚白得有些扎眼。五官偏立體,下顎線條明顯且流暢,眸子烏黑,目光垂落時總帶着冷意。

「好看嗎?」那雙烏黑的眸子突然看了過來,目光很是直接,銳利中帶着不好糊弄。

「……」

李長嬴再一次被她的直接刷新了認知,他揪着史迪仔毯子很想矇著頭與世隔絕,不過相比面前女生的直接,他突然覺得自己扭扭捏捏磨磨唧唧的特別不爺們兒。於是掙扎了一下,他實話實說:「好看。」

「謝謝。」

「你倆挺逗的。」楊時米笑了聲,站起來,叮囑李長嬴,「你招待着,我去外邊覓食了。」

「行。」李長嬴點了下頭。

幾個老闆都是年輕人,都挺健談,平時對來貓咖的客人,可能會陪着聊天或是K歌,不過這項服務講究眼緣。李長嬴剛來這不久,在此之前沒招待過誰,毫無經驗,於是他倒了杯水推過去,決定詢問客人的想法:「想K歌嗎?」

「不會唱。」裴霜眼都沒抬,「不過你要是唱,我挺樂意聽。」

又一個棘手的問題。

他是唱還是不唱?

李長嬴:「那是另外的價錢。」

「好。」

「?」

「多少錢?」

「……」

李長嬴第一反應是她在開玩笑,不過瞅着她過於冷淡的眉眼以及認真的注視,又覺得好像不是在開玩笑。沉默半晌後,李長嬴嘆了口氣,伸手撈過遙控器以及話筒,邊調投影儀邊問:「聽什麼?」

「青藏高原。」

「?」

李長嬴心說你怕不是在胡言亂語,就他現在這副彷彿被火炭灼燒過的嗓子,唱『青藏高原』?還不如讓他直接吞炭自盡。

「開玩笑。」裴霜將金漸層撈起來,「你隨意。」

將投影儀調到K歌模式後,李長嬴站起身,坐到正對着投影儀的軟椅上,摁着遙控器尋找歌曲。從熱榜找了個還算眼熟的,調出mv後,他清了清嗓子跟着伴奏唱。

他的嗓音有些低,調子都降了一些。

——愛與被愛

命運叫我釋懷

這次我不想逃

喝掉失憶毒藥

……

唱了一會,就察覺到一股灼人視線,李長嬴專註盯着投影儀,間奏時,他突然問:「好看嗎?」聲音通過話筒傳過來,像是為了扳回剛才那一局,問得還挺認真,不好糊弄。

裴霜:「人好看,唱得一般。」

「……」

又褒又貶的,李長嬴自動忽略後半句,應下了這句誇讚:「謝謝。」

唱完這首,他就放下話筒:「不唱了,嗓子疼。」

「多少錢?」

大概是在問點歌的錢,李長嬴思考了一下,問說:「喜歡這嗎?」

「還行。」

「還會來嗎?」

裴霜沒有立即回答,往後靠着月亮椅背,道:「充五百。」說完,她抬手指了下放在前台旁邊的廣告立牌,上邊寫着服務項目以及會員充值優惠。

充五百送八十。

李長嬴眉梢微動,打了個響指:「好。」

他剛才問的話主要是想確定她對這裡的看法,是否還會再來,若是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那麼就可以給她介紹充值會員的優惠。如果是他拉的會員,會得到一定的提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付了點歌錢。

沒想到剛問了兩句,面前這女生就明白了他的意圖,還十分乾脆大方的充了五百。

李長嬴站起來去前台,打開電腦:「報一下電話。」

按裴霜說的錄入後,他又問:「名字。」

「裴霜。」

「霜女士。」

「你是沒反應過來是哪個『裴』嗎?」裴霜手搭在前台,直接問。

李長嬴坦然認道:「對。」

「上下結構,上非下衣。」

「裴霜?」李長嬴確認了一遍,「挺好聽的。」

「李長嬴。」

「嗯?」

「挺好聽的。」

李長嬴覺得自己燒得有些嚴重,面上發燙,腦子極亂,躺進軟榻後就不想起來。距離霜女士……不是,距離裴霜離開已經快一個小時,李長嬴伸手摸了把額頭,燙的,再摸脖子,更燙。

他站起來去上廁所,拍開燈後就跟鏡子里的自己打了個面照。

很紅,血色順着脖頸一路向上蔓延,耳尖都快滴血。

要真是發燒燒紅的,李長嬴覺得自己離進醫院不遠了,所以還剩一種可能,他是因為裴霜的那句話紅的。果然還是接觸的女生太少,四個字就讓他紅成了猴屁股。

有那麼一瞬間,他都懷疑裴霜是不是在撩自己,一本正經、直言不諱的,偏偏眉眼冷淡、神情認真,兩種可能,要麼是他李長嬴自戀得病入膏肓,要麼裴霜是高段位直球選手。

嘖。

接到林與德電話時,李長嬴已經窩進軟榻昏昏欲睡。

「我估計十一點能到。」林與德說,「你們查晚歸嗎?應該不會吧,這都國慶放假了。我定了西大附近的酒店,定了五天,給我報銷一半哈,等會你直接過來跟我住。」

半天沒傳來聲音。

林與德提高了聲音:「李長嬴!說話!」

「嗯?」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再說一遍。」

林與德罵了一聲,又複述了一遍。李長嬴應好,突然道:「問你件事。」

「你說。」

「我有個朋友……」

「什麼朋友?」

「普通朋友,你別打斷我,聽我說完。」

「好好好。」

「我那個朋友長得還行,他碰到一個長得挺漂亮的女生,他起初都不知道那個女生叫什麼,只有兩面之緣,但是那個女生準確無誤的叫出了我朋友的名字,說認識我朋友。後來女生還誇我朋友長得好看,名字好聽……」

「你小子被人泡了吧?!」林與德大着嗓門迫不及待的打斷。

「都說了是我朋……」

「朋個嘚兒,都他媽什麼爛套路了?那女生估計對你有點興趣,甭管什麼興趣,反正你身上應該有讓她感興趣的點,大概是你的臉。」林與德,「你個唐僧身邊的女妖精還少嗎?屁大點事兒,還你朋友你朋友?你快收拾收拾去酒店準備迎接我,定位發你。」

都是好兄弟,李長嬴拒絕了他的善解人意與體貼:「我去車站接你吧,大老遠的,不容易。」

「你他媽是一點沒看我給你發的消息啊,老子開車來的!」

「就你那車技?」

「滾。」

另一邊,裴霜從橘咖出來後,就打車去了西宛北站。到的時候將近九點,她站在出口處,低頭回陳禮妍的消息。

阿妍(1.12):到嘍!速速恭迎大小姐駕到!

裴霜:東西多嗎?

阿妍(1.12):一個行李箱而已。

裴霜:我來幫你提。

通往出站口的途中有一段很長的樓梯,還沒有電梯,搬行李挺費力的。

阿妍(1.12):那不行,你手還沒好。

裴霜:用左手也比你強。

她回完消息就大步下了樓梯,下樓梯拐了個彎就跟陳禮妍迎面撞上,陳禮妍朝她飛撲過來:「大寶!」

「嗯。」

陳禮妍一米六齣頭,骨架還小,嬌嬌弱弱的,全身能使得上勁兒的估計只有一張嘴。裴霜拉過她的行李箱,倆人一起並排往前走。

陳禮妍絮絮叨叨的說著學校發生的事:「軍訓期間簡直想死,每天累死累活訓完還要打掃衛生。宿舍還有蹲點幹部督促我們打掃,負責我們的是一個一米八多的學長,學長不信任我們,拿着抹布和拖把親自上陣,結果主席團來檢查,一抹門框一手灰,於是學長一米八多的身高全用來擦門框了。」

裴霜:「我們也嚴,掃完要站走廊,等檢查完才能進。」

陳禮妍哀嚎了一下,突然湊近,認真逼問:「你有沒有發現,我黑了?」

裴霜盯着她,點頭:「發現了。」

「……」

「天殺的軍訓!」

一路走到網約車站點,陳禮妍問她:「你有沒有什麼想跟我分享的?比如說碰見什麼好玩的事,或是遇到什麼有趣的人?」

裴霜認真思考着,前者沒有,後者勉強算有。

她開口道:「碰到一個人,像貓。」

「像貓?什麼像,性格像還是長得像?」

「眼睛像,身上那股勁像。」

前兩次見還沒什麼感覺,單純覺得這人長得好,第三次見時,對上那雙眼睛,她就覺得像貓,莫名的感覺。

她喜歡貓,見到貓就想逗。

見到李長嬴,也想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