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這種玩笑可開不得啊！」鶯歌憂心忡忡的說。
明嫣然平靜的看着她，態度認真而堅定：「皇上若是不分青紅皂白偏私袒護，我也沒有繼續待在宮中的理由。」
鶯歌張了張嘴，她撲通一聲跪下勸阻道：「娘娘千萬莫要衝動，此事沒有先例，皇上也不會允許的。」
明嫣然輕笑了一聲，皇帝九五之尊，想入宮為妃的女子數不勝數，她主動請求離開，不管能不能如願以償，皇帝面子都掛不住。
她虛扶鶯歌，微笑着委婉道：「我會如何選擇，全看皇上如何決定，你先去廚房照看着吧。」
一名不甚起眼的婢女在鶯歌走過檐廊時裝作打掃的樣子，片刻之後確定了周圍沒人注意，提着掃帚匆匆離開。
御書房內，一塵不染的地板上映出格窗的龍鱗紋，有片綉樣精巧的衣角垂在晨光里，男人坐姿端正嚴謹，骨節分明有力的手指規律的叩着桌面，氣勢迫人。
「此事當真？」凌澈輕輕眯了下眼睛，他的語氣不驕不躁，好像他的妃子想要自請出宮也不值得在意。
前來報告的婢女渾身一顫，小聲道：「是。」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凌澈眼光一閃，等婢女退下之後，才緩緩翹起了嘴角。
被他隱藏的情緒浮出水面，激起轉瞬即逝的驚濤駭浪，簡妃試探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被這股突如其來的冷冽震懾，顯得有些遲疑。
「皇上您看，明妃妹妹也不知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竟敢這樣威脅您。」
「是她受了委屈嗎？」
凌澈臉上笑容平和，是他慣常擺出的親切感，「朕聽你的說辭，怎麼也是愛妃吃虧啊。」
簡妃暗中鬆了口氣，她心說凌澈果然還是在乎她的，當下輕輕揉捏着凌澈的肩膀抿了抿嘴，「皇上知道就好，臣妾好心去看明妃妹妹，見她凄苦心中不忍，完全沒有半分惡意，誰知她竟以為臣妾是在羞辱她！」
「你也是，去她宮裡做什麼，不是前日還說給朕綉一方手帕，綉完了嗎？」凌澈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口氣是帶着幾分笑意的溫和，但眼神卻興味盎然的盯着窗外。
明嫣然……是在這個方向吧。
簡妃手上一停，難過地抽噎兩聲，眼圈泛紅泫然欲泣，「本已經綉好，但是被明妃身邊一個不懂事的丫鬟撞了一下，掉進了泥潭裡，臣妾便自作主張教訓了她，臣妾是對事不對人的，從未因此對明妃妹妹心存偏見，她卻公私不分直欲報復臣妾，曲解臣妾好意，如今更是動了自請出宮的念頭，當真大膽，皇上可要為臣妾做主啊！」
「原來如此。」凌澈語調寡淡的應和，「那真是可惜了。」
他並未對簡妃的控訴做出回應，像是有意忽略過去一樣。
簡妃哭也哭了，添油加醋的狀也告了，卻沒能達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她咬着下唇一時不知該做何答覆，從她扔掉手帕命人杖斃燕舞開始，就篤定了皇上會站在自己這邊，懲罰明嫣然。
但凌澈不為所動。
「皇上……」簡妃揉了揉眼睛，楚楚可憐的喚道。
「朕知道了，稍後還有文輔前來議事，為朕泡壺茶吧。」凌澈輕聲說，垂眸若有所思。
他沒有表現出不耐煩來，簡妃就一下子收住話頭，端起了桌上茶盤，低頭道：「臣妾這就去。」
明嫣然的宮人憂慮的事並未發生，月余過去之後，連明嫣然都覺得無趣的很，閑暇時除了吃喝玩樂就是猜測皇上為何不下旨罰她，從一開始的謹慎對待，到現在的躍躍欲試，明嫣然已經適應了沒有朋黨的半冷宮生活。
黃昏的宮牆上懸着刺眼的落日，晚霞像是厚重的油彩，除了四季常青不畏風霜的松柏，院中樹木枝葉凋零，一片朦朧的橙色光暈中，是即使皇宮也擺脫不了的蒼涼。
「檀香二錢，金錢荷少許……嗯，再加點龍腦。」明嫣然自言自語着，左手拿着秤桿，右手用竹籤攪了攪香爐中的香粉。
鶯歌進來時聞到一股悠遠的香氣，與那些溫婉的大小姐慣用的不同，初時感到內斂低調，但有些更沉重也更激烈的東西蘊含其中，不知不覺便讓人振奮起來。
「娘娘，今天又調了什麼香啊？」鶯歌愣了一會兒，就習慣性的走過去問明嫣然，這陣子她已經熟悉了明嫣然的奇怪舉動，宮裡差不多每天都會換一種縈繞鼻尖的香氣，比從內務府領到的香粉要好上太多。
「還沒取名字，這是我目前最滿意的，這次基調是幾樣草藥，提神醒腦有益身心健康。」明嫣然笑道。
「娘娘配製的香粉在整個皇城都數一數二，奴婢看來就算是皇后用的都不如呢。」鶯歌由衷的稱讚。
「那當然，我可是專業的。」明嫣然意味不明的抖了抖秤盤，忽然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百味雜陳，這時夕陽偏斜，一縷輝光緩慢又難以避免的打在她的眼角，一剎那整間大殿都被金色點亮。
這雪白的夕陽像是燃燒一般火熱，但轉眼就會被暗夜吞沒，漫長的漆黑過後，蟄伏在地平線下的光明又會再次升湧上來，照明這片大地。
明嫣然走到門口，忽然握拳敲了下左手掌心，那點想起過去的感慨也變得通透起來，愉快道：「就叫『涅磐』如何？」
「嗯，娘娘文采斐然，奴婢佩服。」鶯歌笑眯眯的回答。
明嫣然被耿直的讚美弄得有點哭笑不得，她乾咳一聲問道：「方才看你行色匆匆，可是發生什麼要緊的事了？」
鶯歌這才想起正事，頓時垮了一張臉，「娘娘還不知道吧，御花園那邊已經懸燈結綵排練歌舞了，再有兩天便是除夕，屆時皇上宴請群臣及皇親國戚，宮中后妃凡是有品階的均可列席其中。」
「那就去唄。」明嫣然想了想，空氣乾冷，也確實是過年的時候了。
「問題就在這裡。」鶯歌扁嘴，「想去參加宮宴，必須有內務府發下來的請柬才行，今天就是最後時限了，奴婢在宮門等了半日也沒有公公過來，恐怕是落下了娘娘。」
「這樣啊，那也好，反正我不喜歡湊熱鬧。」明嫣然無所謂的說，她抄着手鎮定提醒，「你也不要去找，我們就當不知此宴。」
她可不像鶯歌單純，內務府豈會這點辦事能力都沒有，必然是有人故意攔下，想給她難堪，而宮中有這個能耐又和她結仇的，只有簡妃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