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晴感覺還可以搶救一下，小聲問：「要，要去哪裡啊？」
「去吃飯啊，」江聿用跟傻子對話一般不耐煩的語氣說，「我已經二十四小時沒有吃飯了。」
周姨照叔早上臨走之前，還問用不用給他做好飯。
江聿那會兒正在寫代碼，不耐煩地將兩個人打發走了。
——什麼年代了還要做好飯留着？
他餓了點外賣不就好了。
可他完全忽略了這裡不是京北，沒有密密匝匝的外賣配送服務網。
等他真的餓了決定點個外賣的時候，將外賣軟件的定位改成現在的位置，只顯示幾個字——當前位置不在服務範圍。
沒有辦法，江聿給盛晴發消息。
可這姑娘居然是個只會斬雞做雞的。
江聿從小在潑天富貴里長大，味蕾早就被養得挑剔，接受不來她的做法。
經過他的提醒，盛晴才發現現在已經一點鐘了。
是因為自己做的飯菜不合他口味才讓他還要奔波的，她低下頭，小聲道歉：「對不起啊……」
「知道對不起就別磨蹭了。」江聿說。
盛晴可不想一直跟這位大少爺在一起，正要開口拒絕，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
江聿：「……」
盛晴：「……」
現在沒有人相信自己不餓了，她揉了揉乾癟的肚子，慢吞吞出門。
不知道什麼時候，院子里停着一輛機身全黑的機車。
江聿一腳點地，背部鬆弛地弓起，廓形寬鬆的白色襯衫和機車顏色形成了濃重的視覺反差，有幾分出塵的痞氣。
「上車。」
他不耐煩地說。
盛晴沒有見過這種龐然大物，自己又偏瘦小，手腳並用地爬上機車，坐直身體，生怕和江聿靠得太近。
前面的少年冷哼一聲。
盛晴還沒明白他的意思，下一秒，引擎發出急躁的嗚鳴聲，機車如離弦的箭一般飛馳而出。
強大的推背感讓盛晴不自覺往後靠，感覺就要掉下去了，不得已用手拽住江聿的衣擺。
咸濕的海風卷着熱浪撲面而來，盛晴的心臟幾乎要提到嗓子眼，待習慣了囂張到玩命的車速，她才有閑心將自己的目光放到握着江聿衣擺的手上。
手還算纖細，但跟書里寫過的柔荑完全沒有關係，甚至還有些粗糙。
不用跟江聿比了，就連搭在他的襯衫上，柔軟細膩的布料都襯着她相形見絀。
盛晴咬了咬嘴唇，鬆開手。
身子小幅度地往後退了退。
「盛晴，」意識到她鬆開手，江聿字正腔圓地喚她的名字，語調微微拉長，「我有那麼嚇人？」
沒，沒有的。
盛晴小聲回答：「我的手，有……有一點臟。」
江聿沒再說話。
四周只剩風聲。
沿着山路行駛，很快就到了鎮上。
淺水鎮不算富裕，今天也不是集市開市的日子，街上人影寥落，江聿隨便在一家飯店門口停下。
盛晴乖乖地先一步下車。
她今天本來就不太舒服，江聿車子開得又快，風吹得她頭更痛了。
她走到店門口，揉了揉太陽穴，又揉了揉腰。
江聿將機車停好，就注意到了她。
矮矮的個子，細條條的胳膊腿，短短的頭髮，像是個小男生。
他目光往下移了一點，猛然發現不對勁——
她褲子後面，是髒了……？
江聿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也不敢確定，大步過去，拽住盛晴的手腕進到飯店，然後隨便找個位置，將她按在椅子上。
盛晴瘦得很，手腕握在手裡都只有一點點粗細。
也沒掙扎，坐下手杵着桌子，雙手撐臉。
江聿掀起眼皮有意無意地掃了她兩下。
臉色好像比之前蒼白了些，整個人也蔫兒了。
他屈起手指，用指節在桌面上敲了敲，試探着問：「不舒服？」
盛晴乖乖地點頭：「少爺，你開車太快了，我被風吹得頭暈。」
「……」
誰他媽問這個。
江聿繼續問：「除了頭呢？」
盛晴指了指後背，又指了指腿，還指了指肚子：「都不舒服。」
江聿：「你最近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盛晴愣了一下，小聲說：「我是生病了嗎？」
江聿懶得迂迴廢話，也顧不上自己的尷尬，說：「你褲子髒了。」
盛晴巴巴地眨了眨眼睛，濃密的睫毛忽閃忽閃的，眼神清澈，但愚蠢。
江聿：「……」
她怎麼這麼不上道，十六歲的姑娘了，連自己來例假都不知道？
江聿懶得迂迴了，直接說：「你來例假了。」
例假。
江聿的聲音並沒有收斂。
正常生理現象而已，他不覺得有什麼小心翼翼的必要。
倒是盛晴懵了一下，好久，如夢初醒地回神，緩緩捂住通紅的臉，沒出聲。
這是她第一次來例假。
十六歲月經初潮，不算是正常現象，如果可以早就該去看醫生了，可阿爸不關心她的身體，王蘭更不會。
她學過一些生理知識，也知道怎麼對待月經初潮。
可來得太突然，還是當著江聿的面。
江聿對她的印象本來就不好，這下又該覺得她是個髒兮兮的不講衛生的姑娘了吧。
也不知道有沒有弄髒他的機車，有沒有弄髒身下這張椅子。
她悄悄垂下頭，雙手局促地在褲子上抓了抓，小聲說：「對不起……」
江聿：「？」
她怎麼喜歡動不動就道歉。
他好看的劍眉逐漸蹙起，凜冽的眼神在她身上轉了兩圈，也明白個七七八八。
她沒有準備好來例假，也沒有對應的衛生用品。
再想到她口袋裡可能一分錢都沒有，長長地出了口氣，罵道：「真他媽麻煩。」
「對……」
盛晴又要道歉，就看到江聿站了起來朝外面走，頭也不回地說：「在這兒等我。」
–
某種意義上來說，江聿貢獻了人生第一次。
——他的性格比較高傲，傲得有些獨來獨往，還蠻有野性，身邊幾乎沒有什麼女性存在。
根本沒有機會深入關心女性的生理問題。
他隨便找了一家超市，站在花花綠綠的貨架前，眼前一黑。
他能搞明白物理、搞明白c++，但搞不明白衛生巾。
這玩意分品牌分長度也就算了。
居然還分日用夜用。
還分面料。
江聿額角青筋直跳，點開手機隨手拍個照，發給盛晴。
喜歡哪個？
盛晴也是第一次接觸這玩意，但怕大少爺沒了耐心不敢真去挑選，直接回答；買你喜歡的就行
江聿：？
小爺他媽喜歡這玩意？
他不耐煩地收起手機，從貨架上隨手扯出幾包衛生巾。
路過隔壁貨架，腳步頓了片刻，順手又拿了包紅糖。
超市裡幾個剛從補課班放學的女高中生在背後大聲地說悄悄話。
「哇塞，好帥哦~」
「就是有女朋友了，好可惜。」
「可是他對女朋友很好欸。」
江聿：「……」
一股腦將東西扔到收銀台上，壓着聲音說：「結賬。」
「……用黑色袋子裝。」
走出超市，江聿看了眼對面的服裝店。
想想盛晴身上那套已經髒了並且過於不合身的衣服，徑直走了進去。
–
眼前一暗。
盛晴被眼前的兩個購物袋嚇了一跳，連忙坐直身體看向江聿。
她的眼仁黝黑，看人的時候總是很專註，還有些膽怯。
江聿用下巴指了指兩個袋子，冷聲道：「去處理一下。」
等他發話，盛晴才敢伸手碰兩個購物袋。
小心翼翼地抽出一片衛生巾，然後塞進裝着裙子的購物袋裡，往下扯了扯衣服，有些扭捏地往衛生間走。
江聿突然想到什麼，忽地拽了下她的手腕，擰着眉頭，不耐煩地問：「你會用么？」
用……衛生巾么？
盛晴看着他蹙起的眉毛，努力地揣測他的意思：「你，你要教我用么？」
江聿：「……」
看到他臉色微慍，盛晴趕緊溜須拍馬：「少爺連衛生巾都會用，好厲害哦。」
江聿：「……」
他一把給人鬆開，語氣更冷了：「趕緊去，別磨蹭。」
盛晴訕訕地摸了摸鼻子。
少爺的馬屁好難拍哦。
賺錢好難哦。
盛晴小心翼翼地將自己搞好，對着衛生間的鏡子左看右看。
江聿給她買了一條新裙子。
公主風的，很直男審美。
方形的領口，掐腰設計，長度剛好到膝蓋，還有大大的泡泡袖，配上粉色的暗紋，尺碼居然也很准，掐着她一節細細的腰身，露出兩條纖細的小腿，嬌俏漂亮。
盛晴很多年沒買過新衣服了。
王蘭不給她買，只讓她撿親戚家小孩兒的舊衣服穿。
因此過時的，丑的，不合身的衣服總能變着花的出現在她身上。
她站在鏡子面前踮起腳尖瞧了又瞧。
磨蹭外面傳來少爺冷淡且不耐煩地咳嗽聲，才猛然清醒，挪着小碎步出去。
江聿冷冰冰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她一下，哼笑了聲。
盛晴手指攪着衣擺，小聲給自己辯解：「少爺，我真的會用那個的。」
江聿臉色冷到極致，下頜緊繃：「爺是來教你用這個的？」
不是嗎？
盛晴看他面色不善，趕緊搖了搖小腦袋：「沒有沒有，謝謝少爺幫忙。」
她說話有着南方人的軟綿可愛，乖乖的。
江聿冷颼颼回答：「不用謝。」
「從你工錢里扣。」
盛晴：「？」
她可以髒兮兮的不好看，但不可以沒有錢。
她頓下腳步，恨不得立馬將這身衣服脫下來還給江聿。
反正吊牌還沒拆，應該可以退的。
「又怎麼了？」江聿不耐煩地回頭，沒有好氣地說，「逗你的行了吧。」
「真的嗎？」
「真的。」調子拉得長長的，彷彿下一秒就要翻臉。
盛晴趕緊挪着步子跟了上去。
午飯吃的是地地道道的閔州菜。
椒鹽豬手、香油田雞、荔枝肉、壇燒八味……
林林總總，吃得盛晴滿嘴設計油，小肚子鼓鼓的。
大抵是吃飽了心情不差，回去的路上江聿將車子開得慢悠悠的，一路上山巒重疊，海風濕潤。
回到家裡，盛晴趕緊把漂亮的裙子脫下來高高掛在衣櫃里。
哪有少女不為嶄新的漂亮的裙子興奮？她抱着裙子在房間里轉了兩圈，黑黝黝的眼睛眯成一條縫，還用臉蹭了蹭裙子，開心地說：「好漂亮啊，少爺好好。」
「少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