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 小心思

六 打朕的臉呢

  「爺,我的爺啊~」魏忠賢小跑兩步,雙腳打拌,噗通摔在地上。

  顧不得疼,連滾帶爬起來,衝到朱由檢車子面前,叫道:「爺,嚇死老奴,要是有個長短,老奴萬死莫贖啊……」

  嚇尿了。

  皇帝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九千歲再一手遮天也壓不下去此事。

  「嚎什麼嚎?」朱由檢掀開車簾,半摟着阮麗珍跳下車。

  迎接的人群里,給事中阮大鋮見狀內心一喜。

  他算不得閹黨核心,收到消息後,本着有棗沒棗打一杆子的心思,讓自家女兒混進了狩獵隊伍里。

  卻沒想到,居然就被看上了。

  阮大鋮暢想着以後的美好仕途,朱由檢得意洋洋地說道:「不就是一頭畜牲?要是戰馬不膽怯,看朕射不死它。

  也是因此,得了勇士,不虛此行。

  設宴,款待諸勇士,順便慶賀羽林衛重建。」

  即將越過人群時,朱由檢回頭,問道:「給事中阮大鋮何在?」

  「臣在。」阮大鋮越眾而出,磕頭行禮。

  朱由檢說道:「聽說你擅長寫戲,就今日之事寫一出遞進來,着宮女排練。

  你女兒溫柔嫻淑,朕納入宮中,不必挂念。」

  「臣遵旨。」阮大鋮美滋滋地應下。

  摟着阮麗珍的小蠻腰,大搖大擺地走進宮裡,就看到天啟的皇后張嫣、周氏、田妃等一干人迎面而來。

  朱由檢鬆開阮麗珍,恭恭敬敬地行禮。

  不提張嫣自身品德,就說其果斷拒絕魏忠賢與客氏蓄謀李代桃僵之策而扶朱由檢登基一事,就值得尊敬。

  行禮後,朱由檢嬉皮笑臉地問道:「何事驚動皇嫂駕臨?」

  張嫣說道:「皇叔行事,本非臣妾置喙,然防禍於先而不致於後傷情,知而慎行,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焉可等閑視之。」

  「區區小事,驚擾皇嫂,朕之過也。」朱由檢道歉,又道:「以後行事,必然更加周全,絕不重蹈覆轍。」

  「皇叔肩負天下,當慎行。」張嫣又囑託了一句。

  朱由檢表示受教,拉過阮麗珍,說道:「此女擅戲曲,今日帶回,於慈慶宮聽用,可為皇嫂消遣。」

  「皇叔有心了。」張嫣道謝,帶着阮麗珍離開。

  都說長嫂如母,然而對方是皇帝,張嫣沒法多說。

  朱由檢目送張嫣離開,又安撫了周氏一干人,直奔奉天殿。

  皇帝賜宴是莫大的榮耀,對收攏人心頗有幫助,朱由檢自然不會拒絕。

  計劃中,羽林衛會成為未來的軍官培訓班,後面有機會就改成軍官學校,以實現軍隊的專業化與職業化。

  在此之前,軍官基本是將門、師徒或者自學的方式產生的,比如大名鼎鼎的戚繼光乃是世襲登州衛指揮僉事,袁崇煥是自學成才,這就導致良將的產生很具有隨機性。

  職業軍校或許出不了絕世名將,但是可以保證軍隊的下限。

  足夠了。

  排隊槍斃的年代,有組織有紀律就能打,大不了拼後勤。

  論人力物力,只要改革完畢,朱由檢完全可以環視全球,輕蔑地一笑,說一句「在座的都是垃圾」。

  最重要的是,職業軍官教育可以防止軍隊私有化。

  就像遼東本土軍,守不住,打不了,就會伸手要錢,到最後一投了之,頗有些聽調不聽宣的意思。

  軍官有了,職業化的軍隊還會遠嗎?

  到了奉天殿,諸多兵將包括孫承宗一大家子行禮迎接。

  按照脾性,孫承宗肯定要直諫的,因為一般三大節賜宴才在奉天殿,今天這場賜宴不合禮制。

  但是因為白天寫字的事,孫承宗強自忍着,並且悄悄囑託了晚輩聽皇帝的。

  酒菜送上,朱由檢舉杯道:「都是勇士,莫要拘謹,來,干一杯!」

  說完,呲溜幹了。

  御酒的味道確實上佳。

  在座的多是武夫,天不怕地不怕,陪着喝了。

  「今日喜得勇士,朕心甚喜。」一眼看到混在最後面的田許二人,朱由檢話題一轉,喝道:「田爾耕、許顯純,可知罪?」

  「臣知罪。」二人慌忙跪下。

  「去,今夜午門值守,再各送十萬兩銀子入宮,並寶馬十匹。」朱由檢輕描淡寫地說道。

  二人不敢抗辯,老老實實地認罰。

  看,羽林衛的啟動資金不就有了?

  「孫承宗。」朱由檢叫道。

  「臣在。」孫承宗出列。

  「加東閣大學士,督師遼東。」朱由檢不等孫承宗謝恩,對魏忠賢說道:「廠臣,令戶部備銀五十萬,給孫承宗帶去。」

  「陛下。」魏忠賢道:「國事艱難,戶部實無存銀,便是把郭允厚榨油亦不能湊夠啊。」

  「堂堂大明,如此窮困?」朱由檢愕然片刻,道:「既然如此,內庫出二十萬,戶部出三十萬,若還不能,你就別幹了。」

  魏忠賢愕然。

  好端端地,怎麼就是我別幹了?

  都怪田爾耕,打獵不盡興!魏忠賢很快找到了由頭。

  然而沒辦法,武力擔當啊,該護還是要護的。

  待魏忠賢答應,孫承宗終於找到了謝恩的機會。

  「免禮。」朱由檢說道:「朕知你與廠臣有矛盾,然私怨事小,當以國事為重。

  遼東局勢日漸敗壞,你就任,當好生整頓,待朕親征時,便是建虜覆滅日。」

  在場眾人聽到,眼睛一縮。

  驚天大瓜,皇帝要親征。

  上一個親征的還是叫門天子,國朝精銳一遭盡喪,如今的國朝,還有于少保嗎?

  哪怕魏忠賢想做王振,卻絕對不願意皇帝廟號是英宗。

  孫承宗勸道:「陛下萬金之軀,豈可冒險?只要陛下勤修內政,斥姦邪,用賢良,區區建虜何足道哉?」

  魏忠賢翻了個白眼。

  誰是姦邪?

  指望東林黨,建虜早入關了!

  朱由檢說道:「你只要穩住遼東便可,其他不必多問。朝中自有朕與廠臣操持,必不短了你的糧餉。」

  「萬歲爺所言極是,遼東事關社稷,當滿足所需。」魏忠賢表態後,又陰陽怪氣地說道:「若是督師能夠整頓遼東軍隊,滅了建虜,何須萬歲操心勞力?」

  看孫承宗要發作,朱由檢趕忙說道:「一內一外,朕之左膀右臂,如何不能精誠合作?」

  「萬歲放心,遼東但有所需,老奴便是割肉熬油也會滿足。」魏忠賢拍着胸口叫道。

  孫承宗氣呼呼地不說話。

  死陰陽人,遲早刀了你!

  「回席吧。」安排了孫承宗,朱由檢又叫道:「張承恩。」

  「臣在。」張承恩出列磕頭。

  這傢伙又高又瘦,箭法出眾,今日狩獵最多,入了皇帝法眼。

  「今建羽林衛,授你羽林衛總兵,總管全衛,轄二營,飛熊營騎射,猛虎營近戰,皆馬軍。

  孫之沆為飛熊營參將,董大力為猛虎營參將,今日遴選之勇士,各位將官,再選精銳充實,額員暫定五百。」

  「臣領命。」諸人齊齊跪下。

  朱由檢說道:「待軍成,輪值宿衛,隨朕出行,當勤學苦練,以備上陣。」

  「必不負陛下。」諸人應下。

  接下來,當然是吃好喝好。

  直到深夜,諸人陸續散去,魏忠賢年近六十,累的要死,卻不敢休息,回到外宅後立刻召見了一干黨羽。

  田爾耕、許顯純赫然在列。

  站崗?

  你看誰敢給皇帝彙報。

  人到齊,魏忠賢陰沉着臉問道:「那畜牲到底怎麼來的?」

  「孩兒們查了,確實是野生的,搜查時躲了過去。」田爾耕回道。

  「最好如此,要是欺騙咱家,你們知道後果。」魏忠賢警告。

  「絕不敢欺瞞義父。」田爾耕說道:「皇帝視九千歲為心腹,我等怎麼可能去害他?」

  「只怕有人圖謀不軌或者栽贓陷害,再查一查,莫要大意。」囑託一句,魏忠賢又說道:「建立羽林衛,劉若愚執掌御馬監,你們怎麼看?」

  「御馬受驚,不怪皇帝大發雷霆。」

  「也不能怪塗文輔,御馬本就以溫順為要,遭遇餓虎,難免受驚。」

  「劉若愚非我同黨,其掌御馬監,則內操軍不復廠公所有。」

  「怕不是皇帝有了心思。」

  諸人議論紛紛,都是小角色,崔呈秀這類智囊只在思考。

  「閉嘴。」魏忠賢一聲輕喝,眾皆無聲。

  「子忠,你怎麼看?」魏忠賢問道。

  「義父。」崔呈秀回道:「縱觀皇帝所為,只是好武而已,並無不利處。

  只是有一樁疑慮,皇帝是如何說服孫承宗的,那老倌居然沒有直諫,頗為奇怪。」

  「皇帝言行,皆在眼中,並無可疑處,或者孫承宗變了?」田爾耕說道。

  「想辦法試試孫承宗,明天朝會,義父不妨再行試探皇帝一番。」田吉說道。

  「如何試探?」魏忠賢問道。

  「東江總兵毛文龍上書言不平五事,可趁機論鎮江大捷之功以觀皇帝態度。」兵部尚書、總理三營事務田吉說道。

  「明日朝會,必有啰嗦,亦可觀皇帝態度。」崔呈秀說道。

  「可,回去準備。」魏忠賢確實是累了,吩咐一句,告辭離開。

  閹黨在為皇帝殫精竭慮,清流們摩拳擦掌,最近惶恐不安的勛貴同樣徹夜難眠。

  明天初一,慣例朔望朝,哪怕平時不能上朝的皇親國戚都是可以參與的,都等着這天好好掰扯掰扯。